纽约华人资讯网特约作者:老沙 (俄勒冈波特兰独立时评人)

2020年2月11日,民主党初选的第一次投票将在爱荷华州进行。五个月之后,将会正式推选出该党候选人,在2020年11月3日对决共和党现任总统川普,争夺下一任美国总统宝座。

观察美国大选,大致可以从两个重要的因素进行分析。



第一,候选人的政策。

在共和党这边,川普的竞选政策早早就已经确定:就是延续上一次胜选的反移民政策;延续本届总统所执行的经济政策,即继续用政府开支刺激经济,扶持石化能源,反对新能源等。


因此川普这次竞选的主旨是保持上次竞选的承诺( Keep promise)。其提出的口号则由上一次的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 稍稍改为“保持美国伟大”(Keep America Great )。

在民主党这边,多个候选人提出了五花八门的竞选政策。从“全民医保” ,“免费读大学”,“绿色能源新政”,到“每人每月发一千美元” 等等,不一而足。

作为在野的民主党,要想赢在选举人团制度下(Electoral College )的选举中赢得美国总统大位,必须在“摇摆州”(Swing States )的选票争夺战中击败川普。

所谓摇摆州,就是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无法取得压倒性优势选票的州。在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有自己几乎固定票仓的情况,这些摇摆州的选票,将会最终决定总统归属。

上一次总统大选,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,尽管在普选票票数赢了川普两百八十万张,但是由于在关键的摇摆州,特别是威斯康星,宾夕法尼亚,以及密歇根三个州(一共46张选举人票)全部输给川普,导致最终只获得232张选举人票,坐失总统大位。反之,如果她能够在这几个摇摆州获胜,那么她的选举人票就会超过当选总统所需的270票达到278票,当总统的就不是川普而是希拉里了。

因此,要想赢得2020年的总统选举,民主党候选人绝对不能重蹈希拉里的覆辙。

然而到目前为止,从众多民主党候选人所提出的竞选政策纲领来看,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想获得这些州的选票似的。

比如最有可能成为民主党提名的候选人之一,伊丽莎白.沃伦提出一套完整而激进的“全民医保”的政策。


按照她的方案,医保是人权(Health care is a human right)。为此,沃伦将从最富有的1%美国人中,征收总额高达三万亿美元的个人所得税;从大公司那里征收二万九千万亿美元的公司税,作为“全民医保”额外需要增加的三十多万亿美元的医保资金来源。



参加总统竞选的民主党候选之一,参议员伊丽莎白.沃伦

该计划一出来,很多经济学专家就指出其“全民医保”的不可行之处:仅仅是从数据计算来看,沃伦将无法提供足够的全民医保资金来源。经济学家对沃伦“全民医保计划”的质疑,也导致了沃伦最近民调数据的快速下滑。

姑且不考虑“全民医保”的可行性,这一政策的提出,从选战的角度,基本是自绝于宾夕法尼亚这个摇摆州的选票。

“全民医保”计划是对美国现有“可支付医保”即奥巴马医保计划(ACA)一个大胆而激进的重构。

而医疗保险及其产业链,则是宾夕法尼亚州这个摇摆州西部的重要就业来源,也是该州第二大城市匹兹堡的最大产业。沃伦的“全民医保”计划一旦执行,无疑将会对宾夕法尼亚州医疗保险及其产业链带来极大不确定因素。担心因此而导致产业重组甚至失业的选民,势必不会把选票投给主张“全民医保”的候选人。

同样地,另一个民主党候选人伯尼.桑德斯,率先提出了所谓的“绿色能源新政”(Green new deal )。该政策最终目标是100%把石化能源转化为新绿色能源。从而减少碳排放,拯救变暖中的地球。



第二次参加总统竞选的民主党候选人,参议员伯尼.桑德斯

绿色环保主义是西方左派最新的思潮之一,其背景是地球随着二氧化碳的不断排放,温室效应越来越严重,导致地球温度快速升高,全球的气候环境遭到破坏,威胁着人类的未来。

全球气温上升,让我们人类开始思考和重审现有的社会生产方式。但是在目前阶段,这一议题,却还是仅限于上层的社会精英。关注这个问题的主要是“白富高”人群:即受到高等教育的富有白人。

一般奔波于生计的美国平民百姓,并不会把地球将会毁灭的可能性,计算到他们自己议事日程中,更不会当作是一个决定投票的重要考虑因素。

拯救变暖中的地球,更需要的可能是技术上的突破。在获得与现有石化能源同样低廉的替代新能源之前,在能够让能源转换时提供足够补偿性就业给旧能源产业工人之前,现阶段强硬地把石化能源100%转化为新能源,无疑是执行一项“杀一批人来救地球”的政策。

2019年6月,俄勒冈州民主党提出对本州使用石化能源征收额外税项的法案,导致大批伐木行业工人为了阻止法案通过,把重型卡车堵在高速公路上抗议。伐木工人还组织成持枪的民兵,占领州议会大楼,保护反对法案而不出席投票的共和党参议员。这一切,都是因为一旦这样的法案通过,在拯救地球之前,伐木行业先行被 “祭旗“ 而亡了。

而民主党“绿色新政”所要“杀”的一部分人,正正就是摇摆州的选民。

宾夕法尼亚州的另一个重要产业是油页岩开采。当地的马塞勒斯页岩联盟(Marcellus Shale Coalition) 雇佣着24万员工,其中大部分都是宾夕法尼亚州的选民。这一巨大的选民数量,就是“绿色新政”总统候选人的噩梦。

根据538网站收集到的2019年12月份最新民调显示,民主党所有候选人在宾夕法尼亚州,密西根州这几个摇摆州都已经全部落后于川普。而在此之前的9月份同一机构所做的民调数据则完全是相反:在当时,民主党候选人在该州全部领先川普。




2019年9月份的民调显示,几个主要的民主党候选在宾夕法尼亚对川普都拥有优势(最左边蓝色数字显示民主党领先川普的百分比)



随着民主党多个辩论举行,他们陆续宣布详细的竞选纲领之后,同一个民调机构的2019年12月份的民调数据显示,所有民主党候选人的在宾夕法尼亚州都已经落后于川普(最右边红色数字显示川普领先的百分比)

民调数据大转变的这三个月里,正是民主党各候选人在政纲里陆续提出和阐述上述这些政策的时间。

所以虽然在全美国民调均落后于民主党前三位候选人,但是在摇摆州,川普却全面领先所有民主党候选人,也就不奇怪了。

从2019年初期民主党候选人在民调上普遍对川普碾压,到现阶段,随着民主党多轮辩论,各个候选人的政纲日渐明朗,摇摆州的民调已经来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。川普从被碾压变成了明显占了上风。这些都是拜民主党候选人的激进的竞选政纲所赐。

面对民主党现在出现的这个问题,就连上一任总统奥巴马也忍不住批评自己党内候选人。奥巴马说:

“普通美国老百姓并不需要你们把美国整个政治体系推倒重建。我们不能对他们的诉求视而不见。大多数选民以及民主党人,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政策,而不是那些疯狂的东西。他们需要的只是多一点的公平和正义,我们怎么回应他们的诉求,是非常重要的!”(The average American doesn't think we have to completely tear down the system and remake it. And I think it's important for us not to lose sight of that. There are a lot of persuadable voters and there are a lot of Democrats out there who just want to see things make sense. They just don't want to see crazy stuff. They want to see things a little more fair, they want to see things a little more just. And how we approach that I think will be important.)

民主党候选人提出这些政策,让人觉得他们参加的是20年后的总统位置争夺,而是不是2020年的总统竞选。

当选战需要民主党在摇摆州投放“重型炸弹”进行轰炸的时候,他们却只会往天空中发放缤纷炫目的烟花。砸人饭碗而求人选票,也算是异想天开到了一定境界。

如果不能获得宾夕法尼亚州以及其他摇摆州的选票,民主党入主华盛顿特区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了。


第二,候选人的动员能力。

虽然两党的登记选民都处于下滑状态,但是民主党的选民数量,比共和党仍然多出一千多万。如果两党动员投票的能力一样,理论上共和党在总统选举中应该毫无胜算。



两党投票人数占全美投票人数量的对比。
蓝色的民主党占选民总数40%,红色共和党占选民总数29%,独立选民约占28%


然而,与共和党拥有牢固的保守主义基本盘情况不同,构成民主党的成分非常复杂。

民主党是一个拥抱进步主义或者说自由主义的政党。但是他们的进步主义思潮和政治主张,在当今分化严重的美国社会,让人很难清晰刻画出民主党选民的典型面貌。

例如,民主党中有拥护福利主义者,有拥护平权主义者,有拥护扩大移民政策者,有拥护环保主义者,等等不一而足。各个团体的政治需求指向又均有不同,甚至会产生激烈的冲突。

拥护扩大移民政策的大部分是拉丁裔民主党人,他们却不一定拥护环保主义;拥护平权主义比如LGBTQ群体,他们也不一定拥护扩大移民政策。这些互相交叉又互相冲突的政治需求,使得民主党有着极为复杂的政治结构。

这也导致了民主党候选人,很难像共和党候选人那样,可以很容易地提出一个凝聚全党共识的竞选政策。

民主党内多样化的政治生态,也极容易导致选票分流。2016年的总统大选,桑德斯初选被希拉里打败,他的一部分支持者就愤而把选票投给了共和党的川普。

因此,民主党的最终提名人,往往需要拥有更加强大的选战动员能力,才有可能获得大选胜利。

沃伦和桑德斯在激进左派以及精英阶层中有一定的动员能力,但是在中间温和派则乏善可陈;拜登可以获得中间选民的支持,但是对年轻人则号召力疲弱。现在看来,民主党里没有一个候选人表现出可以团结全党的超强号召力。

可以这样说,现在所有民主党候选人的选战动员能力,在面对“在纽约第五大道开枪杀人都不会损失任何选票”的川普时,都是“战五渣”水平。

唯一让民主党稍稍有一丁点儿希望的是,拜登被认为是一个可以从川普口袋里掏出选票的人。

拜登的选举策略是走中间偏左一点的路线。偏左一点——他也赞成绿色能源新政,目的是为了稳住党内主流思潮的票源。而其主要的政治主张,就是沿袭奥巴马政策。

特别是在医保问题上,和其他民主党候选人竭力鼓吹“全民医保”不同,拜登主张保持并完善“奥巴马医保”。这一点让他可以在中间选民里站稳脚跟。

“奥巴马医保”从2010年通过的那一刻开始,就被共和党叫嚣要“废除和取代”(repeal and replace)。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,“奥巴马医保”却日渐成为大多数美国人认可的医保政策。就算共和党同时拥有总统宝座、众议院多数和参议院多数,在行政和立法两大政府分支压倒性优势的2017年,都未能通过废除奥巴马医保的法案。



2017年,资深共和党参议员约翰.麦凯恩在参议院投票决定废除奥巴马医保时,大拇指向下投下至关重要反对一票的瞬间

拜登相对温和的政策,其长期政治生涯中,在对手共和党里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和口碑,导致某些厌恶川普的共和党选民和中间选民,有可能把选票投给他。这一点,也让川普非常忌惮。川普甚至不惜利用克扣援助要挟乌克兰政府来“调查”拜登,并因此最终导致他自己被众议院弹劾。

就竞选纲领而言,拜登是“白色老年奥巴马”。不过他却远没有奥巴马动员选民,特别是动员年轻选民的能力。奥巴马也婉转地批评拜登,说他缺乏和选民紧密的接触 (didn't have the intimate connection to voters)

虽然主动动员选民能力不足,但是国会对川普的弹劾,则可能成为民主党投票动员一个很大的正面变数。

弹劾川普最终以党派划线在众议院通过之后,目前的民调显示,赞成弹劾和让川普下台的民意稍稍占了上风。

美国宪法规定,众议院享有对总统弹劾的全部权力,参议院则拥有对众议院送递的弹劾案进行审判的全部权力。

虽然众议院通过了两项对川普的弹劾,但是在参议院共和党占多数的情况下,寄希望参议院审判弹劾案,并让川普下台则极为不现实。但是无论如何,民主党占多数的众议院在这一个问题上仍然掌握着主动权。


由于川普所作所为实在有太多滥用权力和无视法纪的现象,众议院除了可以相机决定是否把弹劾案送至参议院审判,也可能根据情况的发展,继续提出更多弹劾条款来弹劾川普。



众议院议长南希.佩洛西敲下弹劾川普的法槌

而让弹劾案在政治上发酵,就是让“希拉里的班加西和电子邮件” 重现在川普身上。不断用川普的这些丑闻提醒中间选民和厌恶川普的选民,最终促使他们把选票投给川普的对手,或者让本来有意愿投票给川普的选民选择不投票,从而成为一股另类动员选民的力量。

但是,如果对弹劾案拿捏不准,也可能成为反作用。民主党也可能被中间选民认为是在操弄政治,引起反感,从而丧失选票。

简而言之,尽管目前阶段民主党在全国性民调领先,但是由于民主党所有候选人的竞选纲领对摇摆州都毫无针对性可言,导致民主党在具有决定性的多个摇摆州落后于川普;与此同时,民主党候选人的选战动员能力无法和川普匹敌,但手握弹劾这把双刃剑。

综合上面的分析,民主党能够击败川普的方法将会是:

一,初选推出一个“正确”的总统候选人参选。

所谓“正确”的参选人,就是有机会在摇摆州获胜的候选人。沃伦和桑德斯政策激进,注定他们更应该是社会进步运动的推动者,而不是协调全国人民利益的国家管理者;也注定他们将无法在摇摆州击败川普。

唯一勉强符合“正确”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,勉强能在摇摆州和川普一战的,就是拜登了。

事实上,目前也只有拜登一人的民调,在弗罗里达这个摇摆州还领先川普。

二,民主党初选之后要大幅度调整竞选政纲,增加吸引中间选民和对摇摆州的针对性政策。这是民主党最终能否击败川普的关键。

拜登在参选之初提出了增加对贫困地区教育投入的政策,也提出对产业淘汰的之后对失业人员进行救济和培训的政策。如果在其正式成为民主党候选人后,能够很快把这些政策变得更有针对性,他还是可以重拾摇摆州的支持。

三,形成一个团结的竞选团队,激发本党投票率。

准备连任总统的川普早早就拥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竞选团队,无论是筹集竞选经费还是对志愿者助选团的培训等工作,都已经远远抛离民主党所有候选人。川普竞选团队甚至自称可以随时在一个月之内,组织一个200万人规模的庞大志愿助选团,一门一户敲门拉票。

因此,无论民主党最终推选出哪一位候选人,都必须全党上下一心,在竞选团队组织上下极大功夫,才能不被对手抛离。

四,民主党要小心利用弹劾川普所形成的微弱舆论优势,反向动员选民不投票给川普。


弹劾案对民主党一个有利的因素是可以增加厌恶川普的选民数量。这些选民可能不一定会投票给民主党,但一定会抑制投票给川普的意愿。但是民主党如果操作过度,形成政治操控的嫌疑,可能就会出现相反的效果。

以上四点,只要有一个点做不到,民主党在2020年大选击败川普的概率将会极其微小。只有上述四点都做得非常好,民主党才有胜算的可能。

考虑到目前民主党松散而孱弱的组织能力,要做到上述四点,可能还需要一点奇迹。

参考资料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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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 https://www.washingtonpost.com/politics/2019/11/20/older-voters-really-like-joe-biden-thats-good-news-bad-news-him/
o https://www.usatoday.com/story/news/politics/elections/2019/12/02/election-2020-swing-states-will-rely-on-these-key-voters/4298609002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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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 https://www.cnbc.com/2019/11/04/trump-rivals-biden-warren-and-sanders-in-2020-election-swing-states.html
o https://www.theatlantic.com/politics/archive/2019/06/2020-election-voter-turnout-could-be-record-breaking/591607/
o https://www.usatoday.com/story/news/politics/elections/2019/11/06/politico-morning-consult-poll/4176156002/
o https://projects.fivethirtyeight.com/polls/president-general/pennsylvania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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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标题:2020年美国大选,民主党想要击败特朗普唯有……
编辑:Dorit